“不会留下疤的。”驼背的男人边说边用沾了沸酒的亚麻布擦拭伽尔纳的额头。
“那家伙太卑鄙了。”
“是您先挑衅她的。阿蒂拉小姐虽然有些好斗，但她绝对是个好人，也是我们总督唯一的孩子。”
“好可怜的总督。”
“您也不需要在意刚刚的事，败给她并不丢人。”
“我才不会在意输给这种神人。”伽尔纳大声嚷道。
贝伊娜看的出，医生对伽尔纳嘲弄的语气很不满意。他草草擦拭了最后几下，将丝质绷带仔细地缠上伽尔纳的额头。
“好了。”医生鞠了个躬，离开房间。
年轻的土匪皱着眉看了坐在床边的贝伊娜一眼，好像这全是她的错似的。
“你想让我把你的嘴堵上，锁在房间里直到我找到去黑暗神庙的船吗？”伽尔纳从桌上的盘子中拿起一个苹果，开始削皮。
贝伊娜摇摇头。
“这次就算了，但事不过二。”伽尔纳灵巧地推着刀刃，苹果皮一圈一圈地脱落，因自重垂在空中，犹如一段供蚂蚁攀爬的微型螺旋梯。
“我没……”贝伊娜的声音小得几乎连她自己都听不见。
伽尔纳哼了一下，“好好考虑一下要说的谎话，可别蠢到让我笑出声把苹果皮削断。”
轻轻的扣门声为贝伊娜解了围。伽尔纳放下苹果，走去开门。
看到来人后，伽尔纳身子一凛。“是你。”他的语气里满是嫌恶。
“我叫阿蒂拉，请问我能进去吗？”红发少女的声音显得很有教养。
“不能。”伽尔纳斩钉截铁地回答。
“请放心，我没带剑，也不是来和你打架的。”阿蒂拉从他身边挤进去。
“你来干嘛？”伽尔纳忿忿地坐回去，继续削苹果。
“来向你道歉。”
“道歉？”男孩怀疑地看着阿蒂拉。
“对啊！”红发女孩微笑着朝伽尔纳行了个礼。“对不起，我不该把你打的落花流水，狼狈不堪，屁滚尿流，您的伤严重吗？”
伽尔纳猛地颤抖了一下，削断的苹果皮掉在了地上。
“请问您想让我再道一次歉吗？”
男孩气的满脸通红，重重地把匕首刺到桌子上，隔着桌子狠狠地瞪着阿蒂拉。贝伊娜担心他可能会失去控制冲过去。
“请问你能滚蛋吗？”伽尔纳嘶声道，气的差点说不出话。
他使劲扭动着匕首，贝伊娜猜想他可能把桌面当成阿蒂拉的脸了。我应该说点什么吗？她心想，起码我得先把匕首从他手里拿走。
“我给你们削点水果吧。”她努力克制住声音里的紧张，把匕首从伽尔纳手中取走。
“谢谢。”阿蒂拉朝她冷淡地点点头，随即又转向伽尔纳。“你为什么要找走私船？”她突兀地说。
听到这句话，伽尔纳的身子微微一颤。转瞬之间，他便平静了下来，脸上的暴怒立时收敛，仿佛心中控制情绪的某种装置陡然切换。男孩坐直身子，若有所思地拿起桌子上的酒瓶，缓缓地倒了杯酒。他动作从容而又优雅，与刚刚那个忿忿不平的男孩简直判若两人。
“你为什么关心这些？”他反问。
“你是个很厉害的剑客，我希望你能为我效力，就稍微打听了一下你们的来历。”她拉出伽尔纳对面的椅子坐下。“旅店的老板却说你给了他二十枚金币，让他帮你找走私船。”
“并让他保密。”伽尔纳啜了口酒。
一丝笑意在阿蒂拉脸上闪过，“我父亲是这座城市的总督，他当然不会瞒我。你还没回答我，你为什么要找走私船。”
伽尔纳摇晃着酒杯，望进杯中的漩涡。“我要去一片很危险的海域。那里暗礁密布，风暴频仍，码头没有一艘正经船敢去。”他把视线从杯子上移开，看着阿蒂拉，“所以我需要找更勇敢的船长和水手。”
“请问你们要去的地方是哪？”女孩不依不饶地追问。
贝伊娜屏住了呼吸，她以为伽尔纳会继续煞有介事地鬼话连篇，把问题糊弄过去。但是他一直没说话。男孩静静地盯着酒杯，如冰雕般纹丝不动。
最后，他终于开口，“无可奉告。我不会为你效力，你知道这点就够了，别再继续打听我的事了。”
女孩眼神锐利地瞪着伽尔纳，“我警告你们，不要在我父亲治理的城市做违反国王律法的事。”她的语调柔和下来，“但如果你们做的不是什么坏事，我说不定会帮你们，毕竟对我来说找艘船不过是举手之劳。”
之后是长久的沉默。阿蒂拉有些遗憾似的笑笑，离开椅子向门口走去。伽尔纳咬紧嘴唇，起身追了上去，挡在她面前，两人紧紧相对的脸不过咫尺。
“我要把那女孩送到黑暗神庙，她有着一双异色瞳。”伽尔纳森然低语，声调中透出的寒意几乎能冻结空气。
阿蒂拉回头看了一眼贝伊娜，如果她觉得震惊或害怕，至少丝毫也没有显露出来。“她是自愿的吗？”女孩边说边警觉地后退一步。
伽尔纳也跟着迈出一步，把手探到腰间。
在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后，贝伊娜打了个激灵，“是的。”
她颤抖的声音融化了空气中粘稠的紧张气息。伽尔纳绕过女孩，大步走到桌子旁，喝光了杯子里的酒。
“你愿意帮我们吗？”他转头问。
“嗯。”阿蒂拉点点头。
果盘上有个切成两半的石榴，伽尔纳拿起一半扔给阿蒂拉，露出笑容。“非常感谢，小姐。”
阿蒂拉在半空中接住，剥开六颗红色的石榴籽，塞进嘴里。
过了一会儿，总督的女儿走后。贝伊娜蜷缩在床上，觉得非常疲惫。我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，竟主动将自己出卖给了那个罪恶的神庙，她苦涩地想。
伽尔纳穿过房间，猛然将她从床上拖下来。用双臂抱住她，不断转圈。“你做的太棒了。”他笑着说，越转越快，疯的像个孩子。
“停下，停下。”贝伊娜一边挣扎一边喊。
等他终于住手，贝伊娜已经头晕眼花，脚刚一着地，便跪了下来。
“但那个阿蒂拉说的，”伽尔纳咬紧嘴唇，顿了一顿。“还是让我觉得有些不安。”
“那明天你不打算去吗？”贝伊娜扶着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。
“当然会去，”伽尔纳的声音再次变得开朗起来，他取下挂在墙上的剑带。“无论那家伙耍什么把戏，这把剑都已准备好。”
无论前面有什么在等着，我的心也已准备好，贝伊娜可怜兮兮地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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